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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一:狩猎

作者:做点黑泥尝尝字数:3784更新时间:2025-08-02 13:54:03
  小灰旷了课,像大病一场的患者瘫在床上。
  许是他最近学习格外努力,平日繁忙的时子栖罕见地敲开他的门。
  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他背对着门口,细若蚊鸣地应声点头,心里催促对方赶紧离开。
  脚步声没有远去,反而几秒后靠近床边,一张脸从正上方探了过来。
  “发烧了?”
  小灰猝不及防地和那双眼睛对上,各种混乱潮湿的记忆立刻淹没了脑海和整个房间,对方有一刹那变得赤身裸体。
  他狼狈地别过脸,莫名心虚恼火地攥紧了被子,声音僵硬:“没有,你快出去。”
  说完他有些后悔,但还来不及嘴硬地自我说服,时子栖就直接走了。
  房间恢复寂静,小灰身上的热气缓缓散去,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他心里非常矛盾,时子栖的眼睛本来带给他认同与安心感,现在却一看到就会想起昨晚的事情。画面和声音不断播放,与真人重迭后又无端新增了虚构的部分。
  他忍住试探的欲望,看她一如往常地在别墅里和秋尘谈笑风生,只觉荒诞。
  期末考试结束后,时子栖完成了两项重要大事,第一是用年龄的借口换掉恶趣味的双马尾和粉色书包,第二是说服收养人直升初中部实验班。
  她选择直升的原因在于剧情点都在那里,席付之成绩优秀毫无悬念,柏砚则是通过家人关系安排,席付池就很不负初心了,在得知三人去向后对席父撒泼耍赖,成功利用天龙人之力强行塞进实验班。
  比较意外的是小灰,他考试严重失利,别说实验班,连直升资格都是校方看在秋尘的面子上才勉强分到了吊车尾班级。
  而且自从上次选择【主动关怀】后,他每次看见她都和见了鬼一样,别说互动剧情,连眼神接触都唯恐避之不及,虽然正合她心意,但总有些担心会不会影响剧情刷新。
  可惜由于频繁存档,50个贫瘠的位置覆盖来覆盖去,早更新换代了好几轮,完全没有读档重选的可能性。
  时子栖通过白萝卜了解到小灰自申请家教以来的离谱作息,作为同样学习上努力白费的人,不由升起一点怜悯,也理解了他持续一个多月的反常状态。
  她这次用月光试探的结果和之前截然不同,整个大脑都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线团,显然精神状态极差。
  在这个年龄就体会到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这一道理确实过于残酷,难以接受现实也是人之常情。
  考虑到感情基础尚浅且黑化时机不佳,时子栖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
  看着阴郁版小灰脸上的迷惑,她放慢语速进行更通俗易懂的解释说明:“团建,集体活动,强制参加,现在出门。”
  “和谁?”小灰刻意不去想那晚,现在已经能做到和她对视了。他眼神飘忽了一下,又立刻转回。
  小灰最近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时间也不出来,时子栖还以为要废更多的工夫把人强行带走,但出乎意料的容易。
  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举起手机展示消息界面:“老朋友。”
  遛狗的任务当然是能者居之了。
  “砰!”
  伴随一声惨叫,席付池的脖子炸开了暗红的血花。他龇牙咧嘴地捂住伤口,抬起右手愤怒反击,但迎面又是迅猛的一枪,吓得千钧一发之际抬手护脸闭紧双眼。
  中弹声和哀嚎声同时响起,再次放下手,整颗头红艳艳的,唯独面部中央留着个手掌形的空白,十分滑稽。
  他气得大骂:“你脑残吧拿改装水枪打脸,瞎了你赔得起吗?!”
  小灰对此置若罔闻,眼神直勾勾地紧盯他,举枪的手蠢蠢欲动。
  席付池一惊,连忙转身撒腿就跑,方寸大乱地呼唤工作人员救驾。
  由于对方被护送着跑出战场自动弃权,小灰失去猎物重新环视四周,寻找下一位受害者。
  目睹全程的柏砚不断后悔上了贼船,面色发白地蹲在灌木丛里。
  他现在也很想弃权跑路,又怕被巡逻的小灰发现,犹犹豫豫半天不敢挪窝。
  但地毯式搜索终归扫荡到了这里,听着渐近的脚步声,他如同临死前的犯人,紧张得甚至有些犯恶。
  在不顾一切逃跑和当场投降求饶中踌躇不定时,外面有了新的变数。
  席付之手撑轻便小巧的伞具挡下弹药,一边惊讶于小灰的反应力,一边对作弊行为给出解释:“你先违反规则的,我只能采取防御手段了。”
  话音刚落,他右手从伞中探出,飞快射出一击。
  小灰灵活地在地上打个滚,沾了一身草屑,再抬起头,面露凶光。
  “我们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席付池匪夷所思地看着厮杀的两人,趁乱成功逃离的柏砚心里有怨,闷声不吭。
  时子栖气定神闲地效仿某位熊家长:“他因为考试失利最近心情不好,身为朋友体谅一下嘛。”
  席付池气结:“那你怎么不自己下去体谅一下!”
  “我这不是输了嘛。”
  “开局就投降的人也配叫输?!”
  推开气到胡言乱语的席付池,她看向血红一片的现场。
  两人都彻底无视了游戏规则,即使标记外套被染得一路淌水也视若无睹,铁了心要打趴对方,把改装水枪当无限弹药狂轰滥炸,用完就去工作人员补给点刷新。
  席付之难得这么狼狈,但毕竟是脑力选手,使了个心眼消耗敌人弹药,错开双方的补给时间,最后手忙脚乱地制住小灰。
  小灰起初本能反抗,被工作人员按在原地无效挣扎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般接受了战败事实。
  就像在修学旅行突然豹变进入脱缰野马模式,小灰刚拿到枪新奇无措的样子和现在企图创死所有人的凶恶态度反差过大,十分怀疑有精神分裂。
  发泄过后的小灰冒了一身汗,和红墨水混合在一起变成不规则的鲜红色。他脱掉外套坐在椅子上疲惫地喘着粗气,被席付池冲上来事后算账。
  在提到时子栖的离谱言论时,小灰忍不住感到好笑,却听一直破口大骂的席付池卡了壳,语气难以置信:“你还委屈上了??”
  席付池还没讨回公道对方就先哭了,深感人心险恶。他害怕秋尘和时子栖这两个无脑护又搞自己,狠狠瞪他一眼后出离愤怒地落荒而逃。
  小灰呆呆地看他跑走,后知后觉摸上自己的脸。
  凉凉的。
  很奇怪的心情。
  那晚之后,秋尘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他死也忘不掉直面现实的痛苦。
  重生所带来的傲气全部粉碎,他曾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存在,有命运替他惩恶伸冤,所以毅然决然选择再一次走进那栋别墅。
  他得意于成绩的提升,享受于报复的容易,像个主角一样被同龄人畏惧。
  直到目睹那张嘲讽又居高临下的熟悉嘴脸,前世今生骤然重迭,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利用反派施舍的恩惠耀武扬威的小丑,一切都没有变。
  他重生的意义是什么?难道是为了不体验糟糕的人生而去对始作俑者摇尾乞怜?
  他并非道德高尚,自尊凌驾于性命,可记忆令他本能感到恐惧,甚至想赶紧死掉避开这种可能性,但有时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一旦失去虚假的勇气,后悔与恐惧犹如刀刃每时每刻折磨着他,让他控制不住地怨恨起带自己走的时子栖。
  如果没有她,他不会因为秋尘这一世截然不同的态度而异想天开,不会产生复仇的可笑奢望,说不定在某一天悄悄逃离福利院后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就算永远留在那里,就算再被其他人收养,也不会发现自己的丑陋和愚蠢。
  时子栖有非人的能力和外表,而他没有任何能抵抗恶魔的东西。
  他无可救药地感到嫉妒,多么希望能和她一样自由。
  答应团建是出于某种阴暗心理,比起时子栖,他更憎恶那群“朋友”。
  他们拥有家庭、健康、成绩,仿佛生来就配得一切鲜花和掌声,哪怕烂泥如席付池都有人包容他的任性。
  但他最讨厌的还是席付之,那个人和秋尘不光血缘,连感觉都有点相似,总是表面上一副虚伪做作的态度。
  他几乎把席付之和秋尘重迭在一起,只是少了恐惧,多了汹涌的施暴欲。
  他完全放弃了思考,全凭本能通过狩猎释放恶意,迫切地想看对方输给自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血花污染外套的同时不断刺激他的神经,哪怕最后被按倒都无法抑制狂热的情绪。
  他终于隐约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缺少的是足以碾碎恐惧的绝对力量。
  道别冤种主角团,时子栖和洗干净的小灰坐在回程的车上。她拄着脸面朝窗外,静静用月光梳理黑色线团。
  考虑到掌控黑化时间加以利用和成为固定好感刷新点的可能性,她只安抚了大概30%的进度就收手。
  小灰惬意的表情明显一滞,偷偷瞄过来一眼,低下头没说什么。
  两人心照不宣地开始安抚,又心照不宣地结束。
  临近别墅,小灰突然抬头瞥过司机,欲言又止:“……你有没有想过未来做什么?”
  他其实想问,有没有想过离开秋尘。
  她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他作为唯二的知情者,因为恐惧和古怪的羞耻心理包庇凶手,排斥去思考可能重复在她身上的行为。
  时至今日,当他生出一丝坦白的念头时,才发现自己只剩下了含糊其辞的选项。
  他什么都没做,但说出口就会成为共犯。
  时子栖要是知道剧情就不会在这和主角团浪费时间了,说实话她一直有些奇怪,明明自己是所谓的“觉醒”状态,为什么现实世界需要剧情指引,镜世界却不用。难道白萝卜就如此确定她会按照剧情行动吗?亦或是镜世界有自己的运作法则,会强制遵循规定好的剧情?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白萝卜根本不考虑零失败成本的镜世界使用效率,和现实世界的be一样,没能完成剧情就读档重来。
  她心里有点烦躁,随口敷衍:“没想过,你呢?”
  小灰讪讪给出了同样的答案,车内重归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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